孔子曰:“夷狄之有君,不如諸夏之亡也?!蓖鐾o。夷狄泛指文化(非種族)較為落后、或雖知識、技藝、文采不差甚至略勝,但刻意仇視中華文明、宣稱“我向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估價中國人”(魯迅:《紀念劉和珍君》)者。
諸夏指華夏。
孔子意謂:夷狄上下一體,適足以謂之“有君”,即具有憲政意義上的合法性統(tǒng)治,亦足以稱霸一方,為天下萬國之雄長,然其知識之透徹、技藝之精湛、文采之斐然,猶遜色于華夏,不如華夏諸邦,雖無上下一體、統(tǒng)治合法之政府、雄視天下之實力,然知識之經(jīng)緯天地、技藝之薈萃萬妙、文采之云蒸霞蔚,猶勝夷狄而彌足珍貴也。
近暫居海島以避京霾,苦于文獻不足(行囊中未備齊《春秋三傳》),除網(wǎng)上購置、快遞到家外,特辦海南省圖書館借閱證,借得南宋胡安國所著《春秋傳》(岳麓書社2001長沙),愛賞久之。
胡安國(1074-1138),字康侯,福建崇安(今武夷山市)人,著名思想家、學者,卒謚“文定”,人稱“胡文定公”。宋哲宗紹圣四年(1097)三試于禮部,中進士,考官定其策對為第一,因排名問題引起黨爭,宋哲宗命再讀胡安國“策對”,“注聽稱善者數(shù)四”,親擢為第三。安國為官不足六載,數(shù)以得罪權(quán)貴而辭官,然“每有君命,即置家事不問”,雖顛沛流離而奮不顧身,忠君愛民之心未嘗稍歇。
胡安國苦心著述《春秋傳》三十余年。紹興元年(1131),被委任為中書舍人兼侍讀,當時講官四人,援例各專一經(jīng),宋高宗曰:“他人通經(jīng),豈胡安國比?”紹興元年(1135),委任其為徽猷閣待制、知永州,胡安國辭不就。天子詔以經(jīng)筵舊臣,委任提舉江州太平觀,令纂修《春秋傳》。轉(zhuǎn)年,胡安國將多年苦心著述之《春秋傳》上呈朝廷,高宗嘆曰:“深得圣人之旨,非諸儒所及也?!痹t進寶文閣直學士,賜銀幣。
胡安國《春秋傳》后被定為宋明科舉范本。
觀胡安國一生簡歷,可知中國古典憲政制度體系與觀念體系之偉大堅卓,非夷狄可望、今人可及:
首先,貧儒以道自守、苦心著述,朝廷以“謚號制度”予以褒揚,中國人在仕途之外,別有一番偉大人生境界足以晉身,士子可踐履孔子《易傳》所謂“不事王侯,高尚其事”之偉大道德、文章與精神事業(yè),夷狄無此制度,今更蕩然;
其次,隋唐兩宋科舉考試制度、干部委任制度非常完善,注重真才實學,以“策問”即官民利病為量才授官之根本;胡安國“策對”被朝廷考官,定為第一,雖經(jīng)黨爭傾軋,然天子、考官終能主持公義,擢為第三,授予官職,夷狄無此制度,今更蕩然;
第三,清貧寒儒苦學著述、忠心報國,朝廷以“美謚”褒揚于身后;飽學真才,雖經(jīng)權(quán)貴打壓排擠,天子、考官終予以稱許、擢拔;天下士子,為此終生有所寄托,因此,胡安國雖然為官不足六載,數(shù)以得罪權(quán)貴而辭官,然“每有君命,即置家事不問”,雖顛沛流離而奮不顧身,忠君愛民之心未嘗稍歇:愛國主義非徒口舌能予增進,中國古典憲政制度之美,為之確保;夷狄無此制度,今更蕩然矣;
第四,中國學問以“通達時務(wù)”(通經(jīng)致用)為根本宗旨與要務(wù),非逞口舌之辯,非以考據(jù)、訓詁為正大光明之途徑,滿清俗儒妄造“考據(jù)胡說”、近代俗儒胡適等人妄造“實證”胡扯,其魯莽滅裂,與宋高宗稱許胡安國之言“他人通經(jīng),豈胡安國比?”,高下懸如霄壤;胡安國《春秋傳》祖述孔孟,以“夷夏之大防”為根本宗旨,與民族英雄岳飛、文天祥、張煌言、謝枋得、陸秀夫等人同一堅守民族大義、文明大義,拒斥夷狄占據(jù)中國、毀滅文化,堪稱正氣浩然;天子、朝廷,特命胡安國為侍讀,進講《春秋》,天下萬民深知孔子《春秋》“尊王斥霸”、“尊華夏斥夷狄(嚴夷夏大防)”、“尊君子斥小人(尊義正利)”之宏偉歷史哲學、民族大義;岳飛傳承此義,奮勇抗金,千古尊仰之;文天祥傳承此義,守節(jié)不屈,英勇就義,丹心照汗青之句、天地有正氣之賦,千古輝映之;陸秀夫背負宋末帝,率領(lǐng)數(shù)萬南宋軍民,自沉于南中國海,演出驚天地鬼神之忠烈壯劇,千古歌之泣之;夷狄無此制度,今更蕩然矣;
第五,天子朝廷優(yōu)寵士大夫,胡安國將多年苦心著述之《春秋傳》上呈朝廷,高宗嘆曰:“深得圣人之旨,非諸儒所及也?!痹t進寶文閣直學士,獲賜銀幣。懂得尊賢、懂得正義的王朝,受士子景仰、受百姓擁戴,千秋萬代,淚盡繼之以血,血盡繼之以命,此中國古典憲政制度之美,夷狄無之,今更蕩然矣!
……
(待續(xù))